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刹那芳华十世篇一
繁华邂逅,瞅白云碧波,忆起少年时,流光飞渡,然而潮鸣电掣,望尘追迹;烟波浩渺,柳亸莺娇,叹青春易逝。水无定形变化万千。瞳远山河空,感恒河沙数。
骄阳烁石,既燃烧青春,少年一愁难自返,尺壁非宝。
回首过往,彷徨.,劳累.,伤感.,欢笑.,痛苦过。
人生总是那么不如意,失意之时,迷茫之事常有,面对输赢,挫折,不该扼腕叹息,怨人忧天,更不能意志消沉,自甘坠落。而应以坚强心态迎接,在不懈中学会把握青春,在理想里自我思考,善于总结。在刚毅中发现自己的优点,看到潜力。陶冶自己的心灵,锻炼承受困难的毅力和品质。
不沮丧,不放弃,永不灰心。古往今来但凡成功者,无不心志其坚。只要有一息尚寸,就战无不胜。
赐我一片天空,愿激扬梦想。
给我一只舸舟,愿畅游海洋。
送我一漱鲜花,愿绽放阳光。
予我一朵云彩,愿洁白心灵。
迎我一份微笑,愿放弃所有。
奉我一个起点,愿终生守护。
赠我一种坚强,愿纵横捭阖。
用青春舞动激情,使激情经营梦想。因为深爱,所以偏执。
刹那芳华十世篇二
;作者简介:
闫岩,祖籍保定曲阳,现居邢台。曾在《小说界》《长城》《作品》《时代文学》《星火》《青春》等杂志发表过作品若干,短篇小说《群支付》获第二届孙犁文学奖。
一
高中毕业那年,我到镇上当了一名小学代课老师,教二年级。这天,我正在办公室批作业,校长领来了一个学生,说是从外地转过来的,放到我的班。校长身边跟着一个风韵不错的女子,她笑容可掬,客气地说,老师,以后我们家孩子就麻烦你了,他有不是你该骂就骂,该打就打。我正不知道怎么说,校长大概想卖弄一下他的教学理念,替我接了话,打骂已经过时了,我们现在主张说服教育。女子依旧笑着说,就怕说不服,孩子跟他爹一样,像是头倔驴。小孩儿都不喜欢大人当着别人的面说他的不是,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表示不满,就用脚作小动作,偷偷在母亲的小腿上踹了一下,还微微扭头小声怒了一句,你才是倔驴。女子作了个拍裤子的动作,逮理不饶人,朝我们说,你看是吧,驴脾气又上来了。校长对我说,楚老师你教育教育,我有事得马上出去一趟。他又对女子说,没事儿了你回去吧,让楚老师领孩子去教室上课就行,有什么事儿下来再沟通。女子笑着对校长说好,又嘱咐了孩子几句就走了。
我把这个学生领到了班上,给他安排了座位,让他给同学们做了自我介绍。他叫张学成,今年八岁,是从保定清苑那边转过来的。后来我问他怎么不在清苑那边上学了?他告诉我,他爸爸是司机,来镇上给别人开车,就把妈妈和他带过来了。没有家长在身边,张学成并没有他妈说的那么不堪,在同学面前不但不倔,还很会看形势,大概怕受同学们欺生,说话都是迎合着大家,有点巴结的意思。他也懂得尊敬老师,成绩还算跟得上。
转眼就到了六一前夕。依照惯例,每年的六一学校都有联欢会,自娱自乐的那种,每班出三四个节目,自然出的节目越多越好,朗诵、唱歌跳舞、小品都可,到最后还要排个名次。我是初来乍到,在这方面没经验,所以犯了愁。我开班会鼓动学生踊跃参与,结果只有两女生报名,一个朗读一个唱歌。不管好不好总算凑了两个节目,至少还得再凑一个。我又接着鼓动大家。这时,平常怎么都无法制止混乱的教室却鸦雀无声。就在我愁眉苦脸时,有个学生站起来大喊了一声,张学成会翻跟头还会唱戏。躁动顿时又起。喊的学生是张学成的同桌,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,和张学成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。再看张学成,他脸涨得通红,搓拧着手,副不知所措的样子。我使劲在讲课桌上拍板擦,同学们才渐渐停止了喧嚷。张学成,你同桌说的是真的吗?我怀疑地问。张学成羞答答地点了点头。那你唱一段戏让我们听听吧,如果你确实能唱,我就报你的戏曲节目。张学成仍羞答答地点了点头。紧接着,他站起来,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的“吭吭”了几下嗓子就唱起来了。“戴乌纱好一似愁人的帽,穿蟒袍又好似坐狱牢,穿朝靴好一似绊马索,系玉带又好似戴法绳,不居官来我不受害,食一日俸禄我担一日惊……”万万没想到,他竟然真的会唱戏,虽说唱的不怎么标准听起来却也有板有眼。我也听出来了,他唱的是河北梆子《辕门斩子》中的一段。我们村唱大戏那年我记下了这出戏,还有当地有钱的人家有了白事就会请戏班子来唱戏,请的大多是唱河北梆子的,很多时候也唱这出戏。惊喜之余我把张学成的《辕门斩子》这段戏名写在了报名单上。
接下来是排练。我对两个女生的朗读和唱歌并没上心,而对张学成的戏却非常用心,我平时住校,放了学便留下张学成排练。排练时,我让他再加上了一些动作。张学成没有让我多费心,那些动作他是会的,一招一式还不错。我心想,要有一身戏服就好了,这个节目肯定能拿个一等奖。张学成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,突然对我说,老师,比赛时我穿上戏服唱吧,我有戏服,穿上戏服就有感觉了。我有些震惊。顿时觉得这个孩子不是平常老百姓家的孩子,他的家庭也应该不是平常老百姓的家庭。哦?你从哪儿弄的戏服?我问。我爷爷穿过的,我妈妈给我改的。张学成回答。哦?你爷爷是唱戏的?我又问。他以前唱过戏,唱的可好了,现在不唱了,我唱的也是爷爷教给我的,爷爷想让我长大了考个学唱戏的学校。张学成说这话时眼里放着光,那光包含着对爷爷的崇拜和对戏曲的浓厚兴趣,这也引起了我对戏外一些事物的兴趣,我问,那你爷爷不唱戏了现在干什么呢?张学成失落地答,放羊,他放着一大群羊。我也禁不住失落起来,不想再问下去了。张学成接着说,老师我给你翻个跟头吧,也是爷爷教我的。我点了点头。张学成便开始翻了,连续翻了五个跟头并稳稳地站了起来。我都看愣了,那灵巧的身段,那翻跟头的姿势,俨然是一只小猴子。我大脑中霎时闪过一只大猴儿,那是一个久久挥之不去的影子。
二
我们村是属于我教学那个镇的一个小山窝,离镇上有十五公里,穷乡僻壤,山高皇帝远,没有多少人会惦记着。据爷爷讲,已经有十多年没唱过大戏了。在我八岁那年的春节,突然就来了一个戏班子。这可是我们这个小村的一件大喜事儿,稀罕事儿。戏班子一来先是开始搭戏台,戏台选在村子的正中央,一时村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有空闲就跑去看搭戏台。我放学后也不例外地跟着小伙伴们赶到戲台那里看热闹,看洋景儿。看搭戏台时我认识了戏子大猴儿。搭戏台时大猴儿总站在戏台的最高处,他往下跳的动作像极了孙猴子,一个跟头就会翻下来,那翻跟头的动作帅极了,让我们这些小孩儿都崇拜得不得了。我清楚大猴儿不是他的真名,反正我只是个看戏的,真名假名对我来说都无所谓,我知道他是大猴儿就行了。我听说大猴儿40岁了,可我看他一点都不像40岁的样子,说他30岁我也信。有时候大猴儿会冲我们大喊一声,小孩儿,把下面的绳子递给我一下;小孩儿,来,帮我拿块石头我钉钉子。于是男孩儿们都抢着给他干活儿,我是女孩儿,我不去抢,只是矜持地待在一边看。
戏台搭完就开始唱戏了。大猴儿一化妆一穿戴一点都不像他了,但他太特别了,大家还是能看出来哪个是他。他上台时无论是唱功还是武功都让人惊叹。有道是会看戏的看门道,不会看戏的看热闹,我们这些小孩儿看的就是热闹,我们谁都听不清他唱的到底是什么,都还是非常喜欢看他的戏,特别是他一翻跟头,我们这些小孩儿就在台下惊叫,稍大一些的孩子会疯狂地乱吹口哨。
戏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,晚上不唱,因为村里没地儿住,下午唱完了戏子们还得赶到镇上的旅馆住。戏班子的人一走,有村干部负责看戏台,主要是看着唱戏用的那些家当。每看一场戏村民们都得评头论足一番,特别是晚上,谈论的还是戏。哪出戏好看,哪个角色唱的好之类的。过年也不干活儿,除了吃喝拉撒,戏几乎成了村民的全部生活,且生活得有滋有味。那时候,能过上天天看戏的日子便是他们所向往的日子。看了几天戏后,村民不单单谈论戏,开始转向戏子了。他们仔细地辨认哪个戏子扮演了哪个角色,一个个地把他们对号入座。再就是,我在大人们的口中很快听说了大猴儿的一些事情,他们说大猴儿和镇上“白云饭店”的一个女服务员上好上了,还在一起睡了觉。还听说,那个女服务叫小凤仙儿,才18岁,人长得妖里妖气的,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。还听说,小凤仙儿不是镇上的人,是个孤儿,“白云饭店”的老板是他的亲戚。我懂好上了就是他俩很要好,就像我和我的某个同学之间特别好,可以一块上学一块玩儿,并不懂睡了觉是什么意思。我只管听大人们说他们俩如何来如何去的,对于他们好到什么程度我是分不清的。我才8岁,我的世界还很简单,尤其在那样一个远久的年代,只能感觉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事儿。
我没有见过小凤仙儿,自打听说她跟大猴儿好上了,就特别想看看她长的什么样子,看她长的怎么的妖里妖气,竟然跟那么帅那么会唱戏的大猴儿好上了,大猴儿可是连正眼看都没看过我一眼呢。我必定是个小女孩儿,我只有听,只有想,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,最终也没能实现我看看她的愿望。
戏还在唱,我格外地注意起大猴儿来,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注意。放了学我就往戏台跑,戏唱完了我还不回家,哪儿离大猴儿近我就在哪儿。有一次我只顾看他往起收绳子没注意到脚下有石头,一下子就绊倒了,正好绊在了大猴儿收绳子的前方,大猴儿一步上前一只手就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,然后和蔼微笑地提醒我,小丫头,小心点。我第一次离大猴儿那么近,还闻到了他身上化过妆的香味,那种香味特别好闻,使我的心“怦怦”乱跳,脸上羞了一下,然后跑回了家。那些日子我注意到了另一些事情,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冲大猴儿挤眉弄眼,这叫我心里又多了一份不痛快,似乎她们抢走了大猴儿的好。现在细想起来,在那个环境闭塞娱乐活动十分缺乏的年代,大猴儿不但风流倜傥,还唱得一腔好戏,在戏台上要文有文要武有武,凡吸引女人的资本他都有了,不叫这群山窝里的母雀们春心荡漾那才叫怪呢。
在我的印象里,唱大戏的那十来天是我们村里最热闹的时候,不仅我们村的人看戏,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我们村看戏。台下的人太多,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得挤到戏台的最前面才能看到戏。什么《杜十娘》《白蛇传》《大登殿》《辕门斩子》之类的都是那时候记下来的戏名。戏唱完了,戏班子把戏台拆掉就走了。好长一阵子,村民茶余饭后还在有滋有味地回味畅谈有关戏和戏班子事情。对于我,我不懂戏,除了能记下那几个戏名最念念不忘的还是大猴儿,就像现代的人崇拜大明星一样,大猴儿是我遥不可及的偶像。
三
六一的联欢会,张学成不仅穿上戏服唱了戏,还翻了跟头。是我把翻跟头当一个节目写在了报名单上。可想而知,戏和翻跟头赢得了喝彩,我们班拿到了第一名。张学成为我们班争了光,成了我们学校的小名人,无论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上了他。一时,学校里的男同学都让张学成教他们翻跟头,张学成也不吝啬,实打实地教,竟也教会了一些同学翻个一两个。有同学问他,为什么你能翻那么多跟头我不能?张学成小大人地说,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我翻跟头了,我跟着爷爷天天练才练成这样的,你们才学了几天啊。看着这些孩子们在院子里翻跟头,有好几次我很冲动,想问问张学成,你爷爷长什么样子?是不是在戏班子待过?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大猴儿?想想这是多余,就算他爷爷真是大猴儿,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就没问。
那天下大雨,除了张学成其余的同学都被家人接走了,我把张学成领到我的宿舍等他父母来接,我安慰张学成别急,父母一定有事儿。张学成说,楚老师我不急,我给你唱一段戏吧,唱一段《朝陽沟》。我问他,也是你爷爷教你的吗?他说不是,是妈妈教的。我问,你妈妈也会唱戏?他说,会一点,她跟爷爷学过戏。“咯噔”,我的心提了上来,惊愕地直接问了出来,你妈叫什么名字?张学成说,叫许凤仙。为了掩饰我脸色的突变,我让他开始唱。“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,相处之中无话不谈。我难忘你叫我看董存瑞,你记得我叫你看刘胡兰……”张学成唱着,我的思绪已飞到了八岁时村里的那个戏台上,我仿佛看到大猴儿爬得高高,又一个跟头从高处翻下来,然后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的那股帅劲儿。又仿佛听到大人们在议论大猴儿和小凤仙儿好的事儿。现在的我领会到了睡了觉的意思,甚至想象着他们亲吻缠绵的现场,自己的脸不由地炙热起来。张学成唱的,我只听了开头的戏词,后来唱的什么就不知道了。张学成唱完了又写了一会儿作业,他的母亲才来接她。小凤仙儿扎着马尾辫,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,撑开着一把蓝色带小白花的雨伞,另一只手拿着给张学成准备的一把红颜色的雨伞。此时在我的眼里,她不像一个乡下妇女,更不像八岁时我所听说的那种妖里妖气随意勾引男人的女子,倒像南国水乡烟雨蒙蒙之下的美妙少女,是所有的男人见到她都会为她的身段和美貌垂涎三尺的美丽女子。她说,麻烦你了楚老师,我家里有点事儿来晚了。近距离看她时,我才感觉出来她的脸有些苍白,似乎刚被什么不好的事情刺激过。我笑着说,没事儿,反正我就住在学校。
周末回家我和母亲唠叨一些事情,问起母亲还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村里唱戏的事儿?母亲说,咋会不记得呢,那年的戏唱的最好,村里再也没唱过那么好的戏了。我又问她,还记不记得唱戏的那个大猴儿?母亲想了想说,就是会翻跟头的那个大高个戏子吧?我说是的,就是他,他孙子到我班里来上学了。哦?他不是咱们这一块的啊?母亲表示疑惑。我说,你还记得镇上“白云饭店”的小凤仙儿吗?现在是大猴儿的儿媳妇。母亲顿时愣了一下,她并没有再问下去,而是叮嘱我说,千万别管一些闲事传一些闲话,你是老师,更得管好自己的嘴,维护好自己的形象。我明白母亲的话,她一直以来就不是一个多嘴的女人,她也不希望我是多嘴多舌的人。
四
张学成的爸爸在镇上给一个车队开车,他的老板还是以前“白云饭店”的那个老板,那是小凤仙儿的亲戚。小凤仙儿的这个亲戚现在不开饭店了,做着多种买卖,赚了很多钱,在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。我见过张学成的爸爸一次,是张学成把课本丢在家里了,他正好没出车就送了过来。他继承着父亲的优点,是一个帅气的青年,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刻,我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大猴儿的影子。想到他和小凤仙儿组成一个家庭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。就在他送书的第二天,张学成在课下乐哈哈地告诉我,他妈妈怀了小弟弟,再过五个月就生出来了。张学成大概特别盼望有一个弟弟陪他,兴奋地在院子里翻了一连串跟头,那动作,活脱脱一个大猴儿的翻版。我私自感慨,不愧是大猴儿的孙子!谁知才过了不到一个礼拜,张学成哭哭啼啼来上学了,还迟到了,站在教室门口不肯进去。我看到他,走出教室问他,你怎么了?他伤心地说,爸爸打妈妈了,把妈妈打流血了。怎么回事儿?我很焦急。爸爸和妈妈吵架,爸爸一脚踢到妈妈的肚子上,妈妈就流血了。张学成哽咽起来。什么?你爸爸竟然敢拿脚踢你妈的肚子?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热血青年,我冲动地拉起张学成的手要跟他爸爸理论理论去。张学成说,他们都不在家,去医院里了。我这才收回了冲动,安慰着张学成,弟弟没了还可以再有的,你妈妈已经去医院了不会有事儿的。
小凤仙儿肚里的孩子没了,张学成对我说的。好些日子我都莫其妙地对大猴儿的儿子打小凤仙儿的事耿耿于怀。周末回家我又对母亲说了这件事,这次母亲表现得非常吃惊,之后她对我说,外面风言风语传着秀霞跟那个司机勾搭着?哪个司机?我问。母亲说,就你刚说的那个司机,小凤仙儿他男人。这次该我吃惊了,我说不可能吧,怎么会呢?母亲叹着气说,我也不信,传来传去也就像是真的了。我说,我要不要去问问二姐,如果真有那事儿,就劝她别破坏人家的家庭。母亲说,你就别管她们家闲事了,秀霞和你妗子一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吗,什么事儿都要占个上风头,你要去问,保准给你几句难听的,你脸上能搁得下?母亲说的在理,妗子是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的那种女人,女儿也就是我的二表姐跟她性子差不多,遇到什么事儿我们都得让着她们,有时还躲着她们。我舅舅是个老实人,只顾低头干活儿,也管不了这娘俩,所以我只有在心里暗自祈祷着这是谣言。
二表姐秀霞是个已婚之人,娶的是上门女婿。妗子生了四个女儿,没有儿子。四个女儿当中只有二表姐最随妗子的秉性,妗子也最喜欢二闺女才决定把二表姐留下来续香火的。这个上门女婿是邻村的,弟兄多家里窮,和二表姐十六岁就订了婚,到二十岁才结婚。妗子越是急着想抱孙子,二表姐就越是生不出来,妗子一提这茬儿就唉声叹气。怎么说呢,家丑不可外扬,不是二表姐和表姐夫哪个有毛病,是因为二表姐根本不和丈夫同床。这事儿说白了也不能全怪二表姐,她在婚前已经跟妗子明确她不再喜欢那个未婚夫了,她也不想找一个上门女婿,想把自己嫁出去。妗子一听就怒了,要死要活地逼着二表姐结婚。二表姐也要死要活,最后还是屈从了。婚是结了,可她不跟丈夫上床,妗子自然就抱不上孙子。二表姐在镇上的一家裁缝店帮工,她有和小凤仙儿丈夫接触的机遇和便利条件。难道他们是真的?就在我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是真是假时,传来二表姐离家出走的消息。一般这样不光彩的事儿妗子是不肯跟我们说的,可能她实在是扛不住了,就悲痛欲绝地跟我母亲来诉苦。二表姐走时留下了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不要找她,她不会去死,只是想离开这个家。
二表姐一走,我更不相信她和小凤仙儿丈夫勾搭的传言了。很简单的推理,二表姐离开家了,小凤仙儿的丈夫没有离开小镇,他还在镇上给小凤仙儿的亲戚开车。我时不时地有意问张学成家里的事儿,张学成有时会说跟爸爸干什么什么,爸爸帮妈妈干什么什么。由此我猜测,自上次把小凤仙儿肚里的孩子踢掉之后他愧疚了,在努力弥补他的过失。我也从中发现了异常,有两次下雨小凤仙儿来学校接孩子,我明明就站在张学成的身边她也不叫我楚老师了,根本无视我,把我当空气。又过了几天,张学成一声不吭地就不来上学了,也没让谁给我捎句话。作为老师,我得负责,我去找他爸爸开车的那家老板,正好在那家老板的门口碰到张学成的爸爸。他看到我,反倒比以前见到我时多了几分热情,他笑着说,张学成跟着他妈妈回老家上学去了,不会再来了,我正想着给你去说呢,你就来了。既然这样,我也没再问,转身就走,走出去几步我又转过身来想问他两句话,话没说出口又被我咽了下去。我想问他,我二表姐和你到底有没有那层关系,你知道不知道我二表姐去哪儿了?他看了看我犹豫的神情,问我,你有事儿?我说,没事儿。
五
张学成的父亲什么时候离开的镇上我也不清楚,总之后来我听说他走了。后来的几年,小鎮上又连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,什么大姑娘偷情怀孕了,外遇离婚啦等等。当然也有别的好的事情,不过不好的事情总容易被传播。随着这样那样的事情越来越多的发生,小凤仙儿和大猴儿的事儿,二表姐和小凤仙儿丈夫的事儿都风轻云淡了,也很少有人再提起。二表姐夫在家坚持了几年终究坚持不住了,向法院递交了一纸离婚起诉书。二表姐夫在律师的建议下在当地报纸上登了一则寻人启示,寻人启示的大致内容是,他已经起诉离婚,希望二表姐能到场。刊登这则寻人启示本来就是走一个过场,二表姐夫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二表姐能因为一张报纸从天而降。意料之外,二表姐居然出现了。离婚后二表姐到家里我见到了她,她人瘦了很多,却增添了几分女人的韵味。在我眼里,她的女人味再浓也赶不上小风仙儿的韵味。妗子激动地用拳头打着二表姐的肩头喜极生悲地哭着喊,死丫头,你跑到哪儿去了,怎么连个音儿也没有,我还当你死在外头了呢。二表姐也哭,她说,娘,我怀了别人的孩子,不想连累家人才走的。我们大家这时才明白,二表姐和小凤仙儿丈夫的事儿是真的。这时妗子已没有那么多怨恨了,大概她早已料到了是这个结果,这样的结果总比没了女儿强千百倍。自从二表姐离家出走后,妗子的性子收敛了许多,也能分出个谁近谁远了,和我们家相处也融洽起来。二表姐回家后,妗子把我们叫到了家里,把二表姐的事儿都对我们说了。张鹏礼(张学成的爸爸)和小凤仙儿已经离婚了,清苑老家的房子给了小凤仙儿,他们一直在保定租房子住,如今孩子已经上幼儿园大班了。
二表姐光明正大地和张鹏礼结了婚。现实多么的戏剧化,我的二表姐竟然成了大猴儿的儿媳妇。大猴儿,那个在我童年唱戏又翻跟头的人,我崇拜而遥不可及的人,他竟然成了我的亲戚。我真想再见大猴儿一面,看看他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?我婉转地问过二表姐她公公的近况,二表姐说,他已成了一个小老头,现在养奶牛,成天守着几头奶牛挤奶,和当初唱戏的大猴儿已挂不上边儿,你见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。
在我离开小镇到外面去闯世界又在城里成了家的一些年里,我时常听母亲唠叨二表姐的生活,过得还算不错。二表姐又生了一个儿子,带回来给我妗子养着,说是长大了给他们养老。孩子的户口上在了我舅舅的户口本上,姓也改成了舅舅的姓,我舅舅和妗子欢喜的不得了,把这个孩子当星星月亮捧着。母亲还唠叨起了小凤仙儿,说她回来了,一个人回来的,在镇上的亲戚家住,但她已不是以前那个精眉俏眼的小凤仙儿了,她疯了。母亲说到镇上去赶集时见过她,她头上插着一朵花,坐在一个台阶上唱戏,唱的是《朝阳沟》,戏唱的还蛮好,只是人疯了,真是可怜!听到这些,我的泪水也悄悄地掉了下来。同为女人同为母亲,我既为小凤仙儿感到不平,又为我曾经的学生张学成感到难过。我问过母亲,听说没听说小凤仙儿的儿子的情况,母亲说没见她那儿子,也没听说。我让母亲问问妗子,看看她从二表姐那里知道一些情况不?母亲说,还是事儿少点吧,咱也管不了人家的事儿。
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,那年春节我带着丈夫孩子回老家,居然赶上老家请来省里一个梆子剧团唱大戏,听说还有上过中央电视台的名角。戏台搭的很大,也有了较为先进的灯光和音箱设备,我看了两次就再也不想看了,不管怎么看总也找不到8岁时看戏的那种感觉,她们即使名气再大,唱的再好,跟头翻的再多,也没有当时大猴儿的表演那么精彩,那么具有吸引力。在老家的戏台前和一些我童年的伙伴们相遇,谈起当年唱的戏,这些伙伴都和我同样的体会。他们竟然都提起了当年的大猴儿,说大猴儿的戏功那才叫戏,现在的戏只能叫表演。我赞同这个说法。在回城的前一天晚上,母亲带着孩子去看戏,我怕孩子困去接他,意外地居然看到了小凤仙儿,她疯癫癫地爬上了戏台。当时一个男角正在“咿咿呀呀”唱得正欢,小凤仙儿就冒失冒失爬上戏台,跑到了那个男角的跟前抱人家大腿。开始我不知道她是小凤仙儿,我近视也看不清台上是什么人,只听一阵混乱中有人说小凤仙儿爬上了戏台。小凤仙儿被管事儿的从戏台上扯了下来,被扔到了路边,几个人还吓唬她,你再往戏台上跑就打断你的腿。小凤仙儿也许被吓着了,不敢动了。台下看戏的人又开始看戏了,没人再注意小凤仙儿,她上台纠缠演员的事儿像是已司空见惯了,根本不能引起大家的半点兴趣。她是疯子,疯子干什么事儿人们都不觉得稀罕。我似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,她是哪儿唱戏到哪儿。我忍不住走近小凤仙儿,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趴在地上,嘴里嘟噜着什么,又好像她不是在嘟噜,是在唱戏,唱的什么无法听清。想到雨中那个“南国女子”小凤仙儿,我酸楚至极。
六
到底是对应了早年传言中的一些话。我在内心肯定,小凤仙儿的疯不仅仅只是找不到她的儿子,还有内心的众多伤痛吧?从头到尾在大脑里过一过大猴儿家的事儿,一幕一幕,真像是一出比台上更精彩更凄凉的戏。小凤仙儿最终冻死在一个冬天。确切地说,她不是被冻死的,她是摔死的。那个冬天,小镇上唱戏,白天不让她上戏台,晚上她就自己去爬戏台,戏台并不高,她的头正好摔在一块石头上,当晚的前半夜下雪后半夜刮风,第二天人们发现她的时候,她已经死了。小凤仙儿的尸体怎么处理的,我母亲也不知道。还有,小凤仙儿的儿子我曾经的学生张学成最终也找到了,可惜也是一具尸体。张学成死在了外省的一个小桥边,公安人员无法破案,却通过一些高科技侦查手段拐弯抹角地找到了我的二表姐家。二表姐夫坚决不认,二表姐犹豫不决,她打电话给我妗子说这事儿。这么多年我妗子倒是明白了一些事理,奉劝二表姐说,孩子和小凤仙儿落到这种地步你怎么都脱不了干系的,不管孩子是谁的,她姓张,是张家的孩子,你既然是张家的媳妇,就应该把孩子的尸体认领回去,找个地方好好地葬了,别让孩子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,这叫积德。
二表姐听了母亲的话,和二表姐夫把孩子认领了,买了一口好的棺木,把他穿戴整齐葬在了清苑老家。听二表姐说,她的公公看到那口棺木时表情极其复杂与冷漠,她的婆婆说,自从不让他唱戏了,他从来就没笑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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漆黑的夜,无一丝星光,远处的宫墙在昏黄的灯下显得肃穆而庄严。红墙绿瓦,锁住了似水红颜,锁住了如花美眷,锁不住匆匆的时光。思君令人老,轩车何来迟。纤纤素手轻抚这高耸的墙壁,望眼欲穿。
自降生在帝王将相之家,挽月便明白,身处深宫内院,没有自由而言。即便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。纵使有着花容月貌,有着金枝玉叶的身份,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,也不及外面的世界对她的吸引。
庭院深深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桂树飘香,杨柳依依,荷香四溢,迂回的长廊上立着一道倩影,素衣墨发,简约素雅,谪仙似的。
挽月抖去玉指上拂过宫墙时落下的尘土,静立于回廊。若水翦瞳望向前方,却又像穿过那宫墙看向无穷尽的远方。眸子里弥漫深意,如雾般茫茫,周身一片凉薄。
她永远也忘不掉,那场怦然心动的初遇。永远忘不掉他俊逸的'笑颜,似吹皱了一池春水,在她的心里泛起涟漪,久久不能平复。永远忘不掉,树下之约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也许是天定的缘分,以至于在拥挤的人群中,挽月的回眸一眼就遇见了他。如墨的发挽着玉冠,飘逸的落在肩头,那双眼睛,灼灼生辉,落在挽月的眸子里,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那人的眼睛里,有惊艳,有如释重负,有释然,还有许许多多挽月看不懂的东西。仿佛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一个能令其心动的佳人。你说,这会不会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
“公主,夜凉如水,早些歇息吧。”侍女润珠轻声道。
思绪突然被打断,挽月没有出声,亦没有回头看润珠一眼,收拾好情绪,转身便离去。她知道,润珠是哥哥的人,是来看着她以防她逃出宫去。可是,润珠分明看到,公主的眼睛里突然斥满了忧伤,那忧伤仿佛扼住了她的脖颈,让她呼吸紧致,心口刺痛。一行清泪自润珠眼角滑落,看着公主纤细的背影,无声的啜泣。
挽月身子微微一顿,接着又继续前行,仿佛没有听到润珠的哽咽。
如果挽月回头,润珠会看到,她的公主,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浅笑,眸子里的感激与欣慰直达眼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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