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日出开花三篇(大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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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日出开花三篇(大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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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记忆力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衰退,写作可以弥补记忆的不足,将曾经的人生经历和感悟记录下来,也便于保存一份美好的回忆。范文书写有哪些要求呢?我们怎样才能写好一篇范文呢?下面我给大家整理了一些优秀范文,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,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吧。

日出开花篇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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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家的竹子开花了。”

这天下午,卡基阿公接到玛兰阿婆这样一个口信。口信是放学的伢崽带回来的,寨子没有学堂,伢崽们去集镇上学,一天要从玛兰阿婆的坎下过两次,也要从卡基阿公的木楼下过两次。三年前,他是不用别人带口信的,那时他身子骨还硬朗,走十里八里的也不觉得累,隔一场总要去赶一场,在玛兰阿婆家歇个脚,喝杯茶,有话当面说,哪用带口信?前年他上山捞柴摔了一跤,休养了小半年,虽然恢复了,但身子骨再也不比从前,两条腿使不上力,走一两里路就胸口胀闷,喘不过气来。卡基阿公知道,这不是摔的,那一跤只是一道坎,把他的晚年划了一道界线。往往是这样,一个精神不错、腿脚也还灵便的老人,一场小病之后,生命就以加速度向终点跌落,八十多岁的老树蔸了,能不懂这个?赶不动场,有什么话就只有托伢崽们带口信了。每天清晨,他都会早早坐在家门口的坪坝上,喊住上学的伢崽:“伢崽们,上学呐。”伢崽们都习惯了,问道:“阿公,要带什么话给玛兰阿婆?”“就说,桐子开花了”,或者是:“告诉她,我们寨子的稻子抽穗了。”伢崽们开始时还觉得奇怪:“阿公,这也值得作古正经地带个口信?”他笑着说:“值得呢,哪么不值得?一定要带到啊。”孩子们就把口信带去了,桐子开花了,稻子抽穗了,嫩包谷可以打粑粑了,枫香树杈上的喜雀窝里育仔了,等等,都原原本本不走样地从玛兰阿婆的坎下喊给她听。孩子们放学回来,也一定要在卡基阿公屋坎下站下来,扯着嗓门对他喊:“卡基阿公,玛兰阿婆给你带口信了。”“什么口信?”“阿婆说,她好着呢,要你多吃碗饭。”他就乐呵呵地回答:“好,晓得了。”然后掏出糖来,给孩子们发。

天天这样。

这样的口信,来来往往带了三年,却在半个月前中断了。伢崽们说,玛兰阿婆不在院坝里,门也关着,口信带不到。一天,两天,三天,好些天都这样。卡基阿公就有些担心,心里空落落地悬着,心想玛兰不会是走亲戚去了吧,要么是生病了?或者……就不敢再往下想了。有心去场上走一趟看看,老天却一连下了十几天雨,泥巴路滑溜得连四条腿的狗都站不住,只好打消念头,心想明天也许就会有口信来吧。

果然,天一放晴,口信就来了。那个时候,红日头正一点一点接近西山上的垭口,屋边那株巨大的古枫树仿佛被夕阳点燃了一样。老人掐着时辰,看到从垭口铺过来的那匹彩缎一样的光束晃荡起来,伢崽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光里跳着出来,像是从日头里跳出来一样,蹦跳着,笑闹着,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坎向寨子这边走来,一会儿就走到屋坎下了。他们在坎下停了下来,像一群小鹅似的仰起小脑袋,争着向他报告:“卡基阿公,玛兰阿婆家的门开了。”“玛兰阿婆今天坐在院坝里了。”“玛兰阿婆瘦了。”他问:“阿婆有什么话带给我吗?”孩子们摇头:“没有呢,阿公。阿婆没说有口信要带给您。”孩子们走远了,卡基阿公呆呆地站着,目送着他们一跳一跳地走进寨子,不见了。

玛兰阿婆家的门开了,她又坐在院坝里了,这让他放下心来,可是怎么会没有口信带呢?卡基阿公想,也许是伢崽们忘了,就说没有口信,那么多天没带口信了,该积攒了多少话啦,哪会没口信?!

他愣住了,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,眼光直直地看着孩子,没像往常一样说:“好,好。”也忘了从荷包里掏糖给伢崽吃,甚至于,孩子失望地走了也没察觉。他呆呆地站着,太阳訇的掉下山去,在山里激起巨大的回响。山寨抖了一下,变得幽暗空蒙起来,几只鸟无声地从空中划过,翅膀卷来晚风,飒飒地拂过院坝。老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,初冬的黄昏,天气越晴朗,气温就越显得冷冽,那种冷冽从心底里传出来,一直升到头顶,浸漫到每一个细胞,不可抵御。

卡基阿公慢慢地从院坝走回屋里,屋里光线很暗,他摸到电灯开头的线头,拉亮电灯,昏暗的屋里明亮起来,灯光摇曳着,像狗一样亲热地在木屋里四处乱舐。老人打开柜子,翻了一会儿,翻出一包什么贴身收好,又拿一件棉衣披上,刚转过身,门口一黑,进来了一个人。

“阿伯,吃夜饭了。”

是阿肯,手里提着饭箩,来给他送夜饭的。阿肯是他的邻居,早就出五服的侄子。前些年,儿子纳光和媳妇把小孙儿带去广东后,家里就只剩下卡基阿公一个孤老头子了。阿肯说:“阿伯,你一个人在家,不要开火了,到我家吃吧。”他开始还推辞,虽然往上数八代还是一家,但毕竟早出五服了,怎么好麻烦别人!阿肯媳妇的说得更贴心,她说:“阿舅,你一个人煮饭多不方便,米着多了就剩饭,米着少就光剩鍋巴了。我们家人多,多放一把米,添一副碗筷,不麻烦的。”阿肯家都是诚实人,话说得真心实意,巴心贴肺。他一个孤老头在家,吃饭确实也不方便,以前孙子没跟纳光去广东时,他们爷孙俩也自己煮饭,煮一顿吃三餐,冷饭嚼在嘴里,砂子一样硬,日子过得扑爬连天,没个顺当。现在孙子走了,就更不想煮饭了。于是他就答应让阿肯,让他们家代自己一起煮饭,却不肯去阿肯家吃。老了,身子不利索,手脸污漆抹黑的不说,还臭老臊,怎么好去人家干干净净的餐桌边坐着!他不肯去,阿肯就给他送家里来,阿肯在家阿肯送,阿肯不在家,他屋里人送,要是两口子都不在家,孩子们来送。阿肯全家都很贴心,把他当自己的老人待,知道他牙口不好,饭是挑软的装,菜是挑好的送,这一送,就送了好多年!

阿肯愣了一下:“为哪样?”

“竹子开花了。”

阿肯不明白,一脸疑惑地看着他:“竹子开花了?”

“我要到外面走几天。”老人不解释,继续说。

阿肯问:“你要去哪里,做哪样?”

卡基阿公像孩子一样回答说: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
老人走得很慢。昨天,太阳把泥泞的路晒干了,早上却起了霜,白茫茫的,像在地上撒了一把盐,踩上去还有点滑。风很冷,刀一样割脸。老人慢慢走着,借着拐杖,每一步都力求稳妥。路远着呢,五里,还是八里?忘了,路程对一个老人是没有意义的,年轻时很近很近,老了就变得很远很远了。可是不管再怎么远他也得去啊,几年前就和玛兰约定好了。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,谁也不告诉,连儿子都不知道。

想到秘密,老人抿着嘴笑了,开始的时候,笑意只是在心里,再接着到皱纹上,再后来就笑出声来。天这么早,笑出声来也没人听到,所以他呵呵地笑了。

他和玛兰的秘密不少,当然,那是年轻时,十八十九啷当岁的时候。那时,他们对彼此的山盟海誓都坚信不疑,她坚信他会娶她,他坚信她会嫁给自己,坚信他们会一起生儿育女,一起终老。

她没嫁给他,而是嫁到了乡场上,成了场上人。那是她爹的意思。当一个场上人好着呢,富足,安逸,高贵,比乡下人高出一个头也不止。乡场上的人不要跟在牛屁股后面耙田犁地,日头不晒雨不淋,一件衣服穿个把礼拜都不上灰。乡场上人找钱容易,门板拆下来架在家门口就能收摊子钱。场上人吃的全在一个粮本本上,一毛三分八就能买一斤大米,几分钱就可以买一把面……他没有阻拦,没有纠缠她,玛兰要去的是好口岸,要过的是好日子,他怎么会阻拦她呢,他不是希望她过一辈子的好日子吗?他甚至还帮着她阿爸劝她,说:“去吧,为什么不去。去场上,过好日子。留在寨子里跟我一辈子受穷,划不来。”她哭了,哭得声嘶力竭,涕泪滂沱。可是,她的哭声里有不舍,更多的却是一种惊喜,一种憧憬呢,这点他能听不出来?乡场上的那个男人在供销社做事,人长得周周正正,穿着整整齐齐,左胸上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,哪一样都比他卡基强,强一百倍,不,强一千倍不止。他为玛兰高兴,可是她不该把那份惊喜哭出来,不该把那份憧憬哭出来,她把这些都哭出来了,他就有些生气,觉得她假模假样。也许那么强烈的惊喜和憧憬是不可掩饰的,即便是哭泣,也会不经意流露出来吧。

不知不觉中,卡基阿公觉得身上有些发热,抬起头来,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。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的?不知道,仿佛一下子就升起来了,一下子就升到头顶上了。霜化了,路便有些泥泞,他走得更艰难了,每一步都趄趔着,随时都可能滑倒。好在乡场不远了,抬起头就能看到场头的那几株郁郁葱葱的古松,树下就是玛兰的家。这是一段上坡路,卡基阿公想休息一下,但地上都湿漉漉的,没个坐处,他走向后坎,那里有几个大大的石包,他蹒跚着走过去,在上面坐下来,喘口气儿。气喘过来了,老人看着周围的一切,旧事又涌上心头。

从那以后,他们不再形同陌路,他和那个男人也成了朋友。再后来,他自己也成了家,有了儿子纳光。两家人就像亲戚那样走动起来,每一场赶去,他总要在玛兰的家里歇个脚,喝一杯茶,有时还和玛兰的男人脸对脸喝一餐酒。喝酒的时候,他对那个男人心怀感激,因为他的大度,更因为他让玛兰过得幸福。

就那样过了四十多年,那个男人死了,男人六十多岁时得了治不好的病,拖了两年还是没能熬过去。男人死后,玛兰的儿子下了岗,携家带口去南方打工,她一下子就变得孑然一身,无依无靠了。从那以后,他赶场赶得更勤了,原来是三场赶一场,现在变成两场赶一场。每一次赶场去,他都要提前一天准备,把家里种的菜给她带去,也把果树上成熟了的桃呀李呀摘了给她带去,还把家里养的鸡呀鸭呀给她带去。他那老婆子好着呢,知道他和玛兰年轻时候的事,没反对,没吃醋,知道他们不会真有事。她经常说,我家卡基老头人正着呢,从来没学坏过。再说,老了老了,奔七十的人了,还能干什么?!到后来,每当他要去赶场的日子,老婆子早早就到菜园里摘了菜蔬,洗得干干净净,叠得整整齐齐给他带去。

再后来,他的老婆子也走了。他们那一批人啊,说一句老,就都老了,就像漫山遍野那一树一树熟透了的果子,风一吹,不知道哪颗会先掉下去。老婆子过世那个晚上,知道自己不行了,把儿子媳妇都赶了出去,拉着他的手说:“我先走了,你要是有想法,就把玛兰接回来,一起过。”他没答应,说:“你别多想,去地下好好睡着等我,我还来和你睡一个坑。”老婆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,还有心事和他开玩笑,说:“我还不知道你。”老婆子还真不知道他呢,他不是那些轻狂人,在人世间正正派派过了一辈子,每一步都稳稳地走,都三思而行,怎么可能临到七老八十,还再打个蹩脚,惹人笑话不说,儿子媳妇孙子在人前,脸往哪儿搁?!

老婆子死了,儿子媳妇和孙子去了广东,热热闹闹活了一辈子,突然就孤单起来。就像请了一堂客,突然一个早上,客人都散了,就留下一栋宽阔无边孤寂的木屋和一个落寞的主人。有时,夜深的时候,他也会难过,感觉黑夜像一个铅桶,黑压压地挤压着他,又觉得黑夜太过广阔,广阔到无边无际,举目四望,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存在。许多时候,想找人说话,说什么都行,说什么都好,但没有人和他说。嘴紧紧地抿着,抿出了苦水,吞下去苦得反胃。

后来,他释然了,孤独地捱着日子的老人,不只是他一個呢。他们这一辈人,大部分都这样过着。这是某一天他突然发现的事实,一村一村,一寨一寨,年轻人都远走高飞了,只留下步履艰难的老人,在核桃树下,在稻草垛边,在屋坎上,在风雨桥上,或者闭着浑浊的眼睛打瞌睡;
或者拄着拐杖,长久地看着通向寨子的路口……他不再抱怨,仿佛这样过的老人多了,便成了一种必然。

他还每隔一场去赶一场,每一场,玛兰似乎都更老了一点,而从她的眼睛里,他发现自己也老了一些。

终于有一天,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赶不动场了。

二佬匆匆忙忙地走了。

染匠终于还是死了。他看向玛兰,玛兰也看着他,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。染匠比他大两岁岁,以前在场头歪脖子柳树下开了个染房,两手染得靛青,每天站在高高石碾上,一只脚踩着一边石碾子来回碾布。那个时候,玛兰臭美着呢,喜欢绣五颜六色的花,喜欢绣成双成对的鸳鸯,喜欢穿描花画朵的百褶裙,喜欢佩戴丁当作响的银饰。他经常和她一起去染布,蜡染,靛染,都有。记得第一次他陪玛兰去染布,年轻的染匠多看了玛兰一眼,气得他和染匠打了一架,两个人都鼻青脸肿。后来,市面上洋布多了,染房倒闭,染匠改了行,在市场上左手买右手卖,赚几块钱的差价,日子过得很艰难。染匠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,前些年一窝蜂全拖家带口外出打工了,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守家。染匠那年就差点病死的,躺在床上,有出气没进气,躺了好几天,连喝口水都得靠邻居。邻居给染匠的孩子们打电话,说你们快回来吧,你们家老头不行了。孩子们都孝顺,三家十几口全急乎乎赶回来,顺带还买了白布,爆竹,联系了做道场绕棺的道士,只等着人一咽气就披麻戴孝办丧事。可是守了半个月,染匠那一口气始终吊着落不下去。老大实在忍不住了,说:“嗲,你要死就快死,落了这口气吧,我们只请了七天的假办丧事。你再不死,我们可怎么办?!”染匠一口老血喷出,倒活过来了,又挣了几年,这下终于是死了。

好像是染匠的事,让他收起拐杖,重新坐了下来。该说出来了,那个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,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儿,是时候开口说了,再不说,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。

他先开口的:

“老了,也许哪天就不能来赶场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她说。

“以后就带口信吧,不要断了口信。”

“带口信也是一样的。”

一个小时后,卡基阿公来到玛兰家院坝上。玛兰阿婆没坐在院坝里,门关着。卡基阿公推开门,突然从阳光下走进光线阴暗的屋里,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。

“你来了?”一个微弱的声音。

他睁大眼睛,好一会眼睛适应过来了,昏暗的光线下,他看到她在地楼上,准确地说,是地楼火坑的上首边,平常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。

“你看,我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走过去坐下。

“你不该睡这儿。”他说,“还不到时候。”

她当然听得懂,他怪她不应该躺在上首,地方上的习俗,人只有快落气的时候才会安排躺在那里,以便在火堆边死去。她躺在那里,让他难过。

“到时候了,我自己知道。”她说。卡基阿公不再说什么,他还能说什么呢,她没错,一个老人,当老到一定的时候,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,那是一种直觉。玛兰柚皮一样的脸泛着铁青色,眼珠发黄,他把手伸进被子里,捏了捏她的脚,感觉像戳在一个没吹胀的气球上,她的脚浮肿得厉害。男怕肿头,女怕肿脚,卡基阿公便默然了。

“想吃点什么?我给你弄。”

玛兰摇了摇头:“我吃不下。”

“多少吃点东西。”他坚持。

玛兰还是摇头。

“给我烧点火。”

卡基阿公去偏厦抱了些干柴,折断后塞进火坑里,拿出打火机点燃。火“嘭”的一声燃了起来,屋里便有了生气。

“你能来,我很感谢。”

卡基笑了笑,不答话。不知为什么,他们的对话有些艰涩,似乎没话可说,又似乎,要说的话太多,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。以前可不是這样,以前每次他来赶场,在玛兰家歇,他们都有说不完的话,孩子啊,农活啊,家乡呀,小猫小狗啊,家长里短,都能让他们说个没完。可现在,他们却都沉默着,她更多的时候闭着眼睛休息,火炕里,火一时燃起来,一时又黯淡下去,把一切都照得恍恍惚惚。

“把孩子们叫回来,要吗?”好一会儿,卡基阿公问。

她摇了摇头。

不知不觉,太阳渐渐沉下去了,夜从门缝里涌了进来,像涨水一样漫漫灌满了整个屋子,屋里骤然冷冽起来。卡基阿公开了灯,又在火坑边坐下,给火坑里添了几根柴,火大了一点,温度似乎也提高了一些。他坐着,默默地看着她,心想这就是那个爱臭美的玛兰啦,就是那个喜欢穿红着绿的玛兰啦,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?她闭着眼睛,呼吸平静,似乎是睡着了。他动了动,准备去厨房,好歹给她弄点吃的,椅子咯咯地响了一下,她睁开眼睛。

“我去给你弄点吃的。”他说。

她摇头:“不用。”

他还站着。

“那么,给我烧点水吧。多烧点,我……想洗洗。”

他跌跌撞撞地去了厨房,在灶门边差一点绊倒。灶房里柴火有现成的,水龙头就安装在灶上,他烧了整整两锅子水,在床底下找到木浴盆,把浴盆搬到火坑边,再用脸盆一盆一盆地从灶房里装水,倒满了浴盆。昏暗的木屋里,晃动着他的身影,有如鬼魅,有时会把他自己吓一跳。

给她洗澡的时候,他觉得她轻得像一个风筝架子。她皮肤松弛,下肢却肿胀得透亮,皮肤被撑得有些透明,像一只生病的蚕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子,很意外,没有难堪,没有羞涩,只有怜惜。他半抱着她,让她靠在怀里,一寸一寸地搓,寸一寸地洗,还擦上香皂。她虚弱极了,听凭他忙碌着,只是偶尔叹一口气,让他知道她还活着。

“东西带来了吗?”最后,她问。

他说不出话来,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,用湿淋淋的手在眼睛外面抹了一下,抹得一脸湿漉漉的。

“难为你。”她最后说,微微欠了一下身子。

他用毛巾给她擦干净身子,又顺着她的目光找到衣服,衣服是黑色的,崭新的,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她脑袋右边。

他细心地给她穿戴整齐,把她的头轻轻安放在枕上。

“好了。”她像出一口气那样说,难以觉察地对他点了点头。

卡基又去了厨房,这次走得更踉跄了些。他在锅子里舀上一碗水,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,打开,布包里又有两个一样大的布包。他打开其中一个,露出黑色的粉末,因为放得太久,粉末有些发霉了。他愣怔了一会儿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,然后怕自己后悔似的用力把粉末倒进碗里,用筷子拌搅起来,水很快变成了黑色。

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端着那碗黑水,回到地楼板上,把碗放在她头边的椅子上。

“好了。”他声音干涩。

玛兰阿婆睁开眼来,和他对视了好久。

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?”他问。

他站起来,恍恍惚惚地向门外走去。拉开门,冷风窜进来,劈手打了他一记耳光。一轮冷月挂在湛蓝的天上,和最后一抹晚霜相互映照,使得一切更像一场梦。他在水井边坐了下来,一直坐到月亮偏西。

终于,他激灵了一下,感受到了寒意。他站起来,歪歪斜斜地向玛兰家走去,门还是那样开着,灯也还是那样亮着,火坑里的余烬有气无力地冒着烟。他一眼看向那把椅子,椅上的碗已经空了。

他几乎是扑了过去,揭开被子。昏黄的灯光下,玛兰眼睛和嘴巴都微微地张着,似乎在微笑。顺着她的眼睛,他看向后面的木板壁,上面写着一串数字,是一个手机号码。他在心里把那串数字默念了好几遍,相信不会忘了,才伸出右手盖在她眼睛上。他的掌心感觉到她稀疏的睫毛似还在微微颤动,感觉到她的眼皮的一点温热正在退去。

她不痛,他想,一切都非常好。她那样平静,仿佛睡着了一样,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一丝不乱,这让他得到一些安慰。好一会儿,他移开手,她的眼睛平静地合上了,只有嘴还在半张着,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。他拉过她的手,把攥着的拳头掰开,她的手掌里握着一小块颜色发暗的银锭。他取出银子,小心地放进她微微张开的嘴里,然后拉过被子,一直拉到她的下巴边。

他拖过凳子,坐在她的头边,默默地坐着。心是那样的平静,平静到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不想。她睡得真香啊,这样的沉睡,让他都羡慕起来了。

他就那样坐着,不时给即将熄灭的火坑添上一根木柴。终于,一声鸡鸣高亢地响了起来,引发更多的回应。窗外,小鸟开始啼叫,一开始是一只,一声递一声地鸣叫着,接着是两只,三只,无数只,叽叽喳喳,热热闹闹。

他站起来,拉灭电灯,摸索着出了门。

责任编辑:易清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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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出开花篇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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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年间,哈尔滨老道外的孩子们流行玩弹弓,钮二孩子是其中的高手。

其他孩子都到江边去捡小石子当弓弹,小石子的形状不规则,射出去后会影响准头。钮二孩子琢磨来琢磨去,想出了一个好招儿。他家的邻居要盖新房子,常派大马车出去拉砖,钮二孩子就搭马车去了离老道外四五十里地的瓦盆窑,用布兜子兜回来一大兜子烧砖用的黄泥,用水和稀后团成小圆球。因为怕别人发现他的秘密,钮二孩子又在最外面滚了一层黑土,晒干了,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弓弹。这种弓弹,形状浑圆,芯子也沉,打出去有十成的准头。

靠着这弓弹,钮二孩子在哈尔滨老道外的半大小子中出了名。也有几个半大小子不服气,挖了一堆黑土,用水和了,也想要捏成黑弓弹,可那哪成啊!东北大地全是黑土地,油黑发亮,种庄稼还行,可是土质发散,黏性不够,根本团不成团。就是勉强捏成了团,再一晒,又全都裂开了,只好作罢。

那天下午,钮二孩子从私塾散学回来,在路上遇到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。这只大公鸡,竖着冠子,翘着尾巴,张着两个翅膀,“咯咯咯咯”对着钮二孩子大声叫着,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。

无缘无故的,冲我耍啥威风啊?钮二孩子挺来气,就张开膀子轰了两下。不料大公鸡不但没跑开,还更来劲儿了,探着尖尖的嘴巴,对着钮二孩子飞快地冲了过来。见过狗咬人,还没见过鸡咬人呢,钮二孩子吓了一跳,撒腿就跑。

奔跑时,钮二孩子的右臂碰到了斜挎的布书包,布书包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,是啥呢?是弹弓子。钮二孩子这才冷不丁地反应过来,对呀,怕个啥,跑个啥呀?自个儿不是还有弹弓子嘛。

钮二孩子猛地向旁边一闪身,闪过了那只大公鸡,伸手飞快地从布书包里掏出弹弓子,上好弓弹,对着大公鸡就射。大公鸡收身不及,依着惯性,还在向前猛冲。这一冲,恰好就把鸡屁股对准了钮二孩子。

钮老爷太了解儿子了,他淘是淘了点儿,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祸害别人。谷屠夫说:“不信是吧?不信我就找个证据出来,让你信了。”说完,他就用杀猪刀把那只公鸡从当间儿剖开了,从肚子里面抠出了一个圆圆的泥弹子,递到了钮老爷的面前。

钮老爷只好认栽,花了大价钱,赔给了谷屠夫。

钮二孩子也因此出了名。他的大名叫钮文生,二孩子只是小名,可从那以后,不论大名小名都没人叫了,大家伙儿一致地管他叫“专打鸡屁眼儿的钮大弹弓子”。咳,这么老长的外号,也不嫌叫起来麻烦。

钮二孩子也反抗过,可反抗也没有用,就只好认了。

一转眼五六年过去了,钮二孩子到了年龄,该娶媳妇儿了。

钮老爷相中了一个闺女,是秦老爷的女儿,叫秦紫叶。两家门当户对,钮老爷和秦老爷是多年好友,钮二孩子和秦紫叶子也打小就熟悉,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了。

唉,都是外号惹的祸呀!钮老爷讪讪地回到家,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跟钮二孩子说了。

秦紫叶开门出来,说:“好,我出来了,你说吧。”

钮二孩子又说:“不行,不能在这疙瘩儿说,得找个地场说。”

秦紫叶说:“行,你找地场吧,我跟你去就是了。”

钮二孩子领着秦紫叶,来到了郊外,在一片又密又矮的树林子前停住了。

钮二孩子慢悠悠地掏出了弹弓子,在弹兜里装了五颗圆圆的弓弹,举了起来,说道:“我没啥事儿,就是想把你找出来,让你看看我的弹弓子。”其实,钮二孩子本来想说,我就是想把你找出来,让你看看我的弹弓子,不光能射鸡屁眼儿,还能射别的。可鸡屁眼儿这样的词儿,在自个儿心仪已久的女孩子面前,他实在是没法说出口。

秦紫叶不以为然,说:“那就看吧。”

钮二孩子一用力,又一松手,那五颗弓弹就呈扇形,均匀地飞了出去,穿进了那片矮树丛。这之后,钮二孩子并没有停下来,紧接着又举起了弹弓子,射出了第二次、第三次,也都是五颗弓弹,也都是呈扇形,均匀地飞出去,穿进了那片矮树丛里。

射完之后,钮二孩子气定神闲地站好,微笑地看着秦紫叶。

刹那间,一树又一树的丁香花,全都开放了。

刚才还是光秃秃的枝杈,忽然开满了丁香花,又矮又密的树林子,也在转瞬之间变成了紫色的海洋,暗香浮动。秦紫叶的心,一下子就热了,软了,好像落进了花丛中。

钮二孩子就这样,用他的弹弓子,为心爱的女孩儿制造了一个花团锦簇、香飘四溢、浪漫而又热烈的春天。

钮二孩子盯着秦紫叶,秦紫叶盯着丁香花海。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两个人才反应过来。见钮二孩子盯着自个儿看,秦紫叶的脸“腾”的一下红了。她撒开腿,径直往家里头跑去,一边跑,还一边大声猛喊。

她忘了,娘说,闺女家家的,走路要稳、要慢,不能失了仪态。她忘了,娘说,闺女家家的,说话声要低、要柔,千万别大声喊。她忘了,娘说,闺女家家的,有了心事,要遮着、掩着,不要让旁人看出来。

(发稿编辑:吕佳)

(插图:刘为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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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出开花篇三

我家的院子里的月季花种起来有三年多了,原本只有数枝,经过不断地杆插,现在已经小有规模了,平平整整地排列成一个大五角星形状。花开得非常茂盛,站在窗台上望去,一片锦簇,美不胜收。花色以红的为主,间或夹杂以兰色和白色。香气也浓郁,开花时节,整幢楼房似乎都被花香所笼罩,就像是一个人间仙境,让来往的人都感到心旷神怡。

记得初种月季花的时候,爸爸把刚剪来的花枝底部用湿泥包好,在松过的泥土中挖几个小坑,小心翼翼地把花枝底部连同湿泥一起放入坑中,再覆上土,便吩咐我好好照看,每天清晨按时给花浇水。自从种上了月季花,院子里的花坛就成了系人心情的所在,每天清早,我都会提着水壶来向月季花道“早上好!”背着书包去上学了,回家路过,我都不觉得要在那里站一会儿,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月季早日能开花。月季花枝上原有几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,可是过了几天,花骨朵便萎落了。“月季花要死了?”我心中发急,真想把月季花拔起来看看它是否有根了。爸爸告诉我:“别急,刚插上去的月季还开不了花,等明年准能开花。”现在的月季已是繁花满枝的时候了,想想当日的情景,实在有点可笑。

但是,院子里种了花也并不是专门用来观赏。比如,早上一起来,提着水壶去向花儿问好的时候,心情总是特别舒畅,想到这是自己辛勤照护的结果,哪能不暗自快乐,甚至引以为傲呢?然后,带着这样的心情投入一天的学习生活,岂不美好。又比如,夜晚做功课累了,心情烦躁,打开窗户,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,泌入心脾,烦躁的心情更会消失的无影无踪,快乐的心情就像小鸟一样振翅飞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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